© Kimo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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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光影】

  

     ---只要你抓住我的手,我会高兴地把你带回阳光中去。我高兴走到阳光里,因为我相信大多数人本质上还是善良的。我清楚我自己就是这样的。
我不能完全相信的反而是你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<暗夜无星>

 
  打字机又卡住了,这个星期以来的第三次,字母E深深地凹陷下去,看起来就像口腔里缺失了一颗牙齿。哈维深吸一口气,向后陷进呈微妙弧形的椅背里,活动下肘关节,随即开始先轻而重地敲击桌面,试图让按键归位。他最近在写一部短篇小说,小说的主人公就叫作亨利。哈维又努力了一会儿,最后还是把稿纸从色带后头抽出来,那上面还剩下半页左右的空白,但他不能再往下写了。E对于他的文章来说太重要。光线沿着地板爬过来,攀上他光裸的脚面,他感觉到那里的皮肤正吸取着热量,像婴儿吸吮奶水般向内摄入。哈维的眼睛盯着马克杯里干涸的咖啡渍,他站起来,膝盖发麻,差点儿撞翻了椅子,杯子拿在手里。在视线可及的范围里,海风卷起一朵浪花,把它拍碎在岛屿另一端的崖壁上。

  哈维慢慢地踱过房间,把咖啡加满了。昨天亨利那辆旧科迈罗被观光客的吉普恶狠狠地刮擦去一大块漆,所以他带着它去岛的那边看看维修店是否还营业。海水似乎永无止息地舔舐着骄阳下烘烤发热的沙滩,让哈维想起他们在新泽西浴场度过的时光,亨利裸露的晒成褐色的背脊,印有棕榈树图案的沙滩短裤,冰镇橘子汽水和波迪德利的老歌录音带。那时候蕾西还会在他俩的鼻子上抹防晒乳,稻草金的头发里插一朵塑料葵花。哈维一直很赞赏她的头脑和那对美胸,直到一梭子弹把它们变成了无意义的肉块。

   电话铃声把哈维从空想里拉扯出来。如果是亨利又忘了他的钱包,那么就让他在车子里睡一个晚上,哈维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。
   
    他拿起听筒---

  「日安,这里是...」

  「风景不错的海岛,可真适合退休老人。」
 

  哈维花了三秒搜索自己的记忆库,却并没有有关这个声音的备注,加之那端似乎使用了变音器。岛上通讯不太完善,谈话内容时断时续。哈维把手按在太阳穴上。

  「如果你们以为...这样一来就可以躲过一切,那可是大错特错...得按规矩办事嘛,可以理解的吧。」

  「...不用担心,至少现在..还没有轮到你。」

  「...七四年款科迈罗?老天,不能花点钱买辆新的吗?...反正这种东西留着也用不上。

  那么祝你今天过的愉快。」

  电话挂断了。

  在不知道有多长的时间里,哈维用右手撑着桌子一角,左手掐紧了听筒,就像它是他小时候在父亲农场里捉住的第一只肉鸡。阳光隔着汗衫舔他的后背。热,也许有点太热了,他呻吟一声甩开电话。

  写字台的抽屉,哈维猛地把它抽出来,他的小说稿件散落一地。抽屉里只剩下一把点二二口径勃朗宁,让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也许连他们的挡风玻璃都破不开。如果他们有的话。哈维把枪别进腰带,用汗衫遮住。他想了想,去厨房里取了一把又长又尖的切肉刀,刚搬来的时候亨利用它拆了一整份猪排,他们还喝了很多红酒。哈维提着切肉刀,从窗户跳出去,落在绵延十几公里的热乎乎的沙滩上。碧蓝发绿的海水涌过来又退回去,他的脚边躺着晒干的贝壳尸体。

  亨利把车开走了。哈维记得房产中介的小伙子说给他们留了一辆快艇,泊在海岸以西一两公里的地方。要是他能搭上快艇,就可以由海路去维修店,省去环滩的时间。

  一两公里而已。

  哈维攥紧了切肉刀。带有独特腥味儿的海风扑向他,他脸上的汗很咸,但也差不多快干了。沙砾企图灼烧他的脚底,无端地让他回忆起以前光脚跑过的丛林,安全,潮湿,断裂的树枝训练他。哈维咧开嘴笑了。远处的海鸟发出尖叫。

  他迈开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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